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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故人来

1.

从小对花草的热爱,使我很自然地与小伙伴们打成一片。

那时的村小设在离大队总部不远的山岗上,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以及草叶儿围着一整排砖瓦房生长的气息。全大队五个村子里七、八十个大小不一的学龄孩子,高矮不齐地塞满了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五间瓦房,朗朗的读书声从瓦缝里钻出去,阳光又从瓦缝里钻进来。万物一起生长。

课后,只要听说谁家新开了什么花,我总要央求带我去看看,她们总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为此,我去过全大队的各个村庄,熟悉去往不同村庄的每一条小路。我常常一脸艳羡地向小伙伴们讨要各种花的种子或者可移栽的小苗,哪怕只是一棵香草,我都宝贝得不得了。我把它们种在门前的空地上,那是我央母亲匀给我的菜地一角。很快地,它们开始了争奇斗艳:七姊妹、美人蕉、洗澡花、映山红……它们挨挨挤挤、你推我搡甚是热闹。

一天,小伙伴神秘地递给我一个纸团。我疑惑地打开,绿色的掌形叶片摊在我的手心,只有我手掌的一半大小,身上长满了娇嫩的刺芽,我一脸的讶异。

小伙伴说这是“仙人掌”,很好养,最好种在干旱的地方。末了,她又慎重地叮嘱我:“要当心,可千万别碰它,不然会它扎你一手刺。”

我点点头,很小心地将叶片握在手中,它那么安静、那么柔软地贴着我的掌心,就像我的一部分。从身上长出刺来难道不痛吗?我的小脑瓜里装满了好奇。

我揣着仙人掌叶片,想给它选个合适的落脚点。它那么小,那么特别,我可不能将它种在显眼的地方被人偷了去。第一次,我热切地想要藏住一朵花的生长。它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花,也许根本不会开花,而是一个浑身长刺、会扎人的怪物,可就是这怪物竟让小小的我想着要好好地呵护它。

我绕着屋前屋后走了几圈,最后将它种在后院的高岸上。不会有人发现它长在这里,除了我。只要打开后门,我就能看见它,在高高的院墙之上闪耀。

2.

起初,我不时趴在墙脚下看仙人掌生长,看它长出一枚又一枚叶片,像一只只重叠的手掌,而每一只手掌都长满了刺,无不由最初的娇嫩变得坚硬。我因为好奇而去触碰它时,它们总是扎进我的皮肤,有时只是一根,有时是密密匝匝的一簇,没有及时清理掉的细微的刺,几天后长进肉里令人刺痛,我不得不哭着让母亲帮我挑出来,疼痛这才消去。

再望向它时,那刺似乎在往我心里生长。慢慢的,我对它不再热切,在我心里,它无非是日复一日地复制、叠加,仅此而已。高墙之上,它只是寂寞地生长,直到很久以后五婶的到来。

五婶一阵风地旋进来,一把拉住母亲:“妹子,把你家的仙人掌剪几片给我呗,我家大孙子患了腮腺炎,张不了嘴、吃不了东西,整天哭哭啼啼……王老爹说将仙人掌捣碎了敷在腮上有奇效。”

我随母亲来到后院,才几年的光景,当初不到我手掌大小的仙人掌已快长到我一半高,青翠欲滴。一阵风吹来,仙人掌挺了挺身子,昂扬抖擞,神气十足,而一旁的狗尾巴草却在墙头摇摆不定。

几天后,五婶带着孙子一连迭地向母亲道谢,落日的余晖照在高墙上,丛立的仙人掌越发亭亭玉立。那一刻,它成了我心中舍命相救的大英雄,一种莫名的感动和自豪溢满了胸间。

再打开后门,我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望向高墙,无论晨昏还是雨雪,那里总是簇拥着一片绿油油,像一只只小手奋力伸向高空。

一天清晨,树上的小鸟叫得格外欢快,急急地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啁啾婉转。我好奇地推开后院门,一眼瞧见石榴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像一朵朵燃烧的火焰。一只飞鸟扑棱着飞过树顶,越过高墙倏忽不见,我的目光空落落地留在高墙之上。风轻轻地吹,吹起一片摇曳着的鹅黄,如云蒸霞蔚氤氲在墙头,在微风里闪烁不已。

我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朵朵娇艳而又硕大的黄花,盛开在一枚枚长满刺的仙人掌上,像是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每一片花瓣都在晨曦里微微颤抖,不时颔首致意,似乎在对它脚下的泥土表达深沉的谢意。

我一边大呼小叫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妈,快来看,仙人掌开花了!”一边径自爬上墙头那一片盛开着的仙人掌花旁,母亲从窗户前伸出半个脑袋,只是匆匆一瞥,便叫我当心别摔着。

我一屁股坐下,多么娇嫩、鲜艳的花儿,几乎要滴出水来。那天早上,我撑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这么坚硬的刺里,是怎么长出尘世间如此温柔的花来?我久久地不肯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高墙上的仙人掌开花,也是最后一次。不久,我们搬离了被拆掉的老屋,仙人掌也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只是,那簇拥着的绿色手掌、浑身长满的硬刺,偶尔会漫出我的心房,而最是那一朵柔情似水的黄花,更是无数次浮现在我心底,在每一次我几乎要将它遗忘了时,它就会盛开,清晰如昨。

我哪里知道,一切不过是在暗示多年以后,我与它的久别重逢。

3.

六年前,我带回一枚小小的仙人球,它只有我大半个拳头大小,浑身长满细小、坚硬的刺,我将它种在镶嵌在阳台栏杆上的小小花盆里时,不小心碰触到它,手背立即被扎入了细小的刺。

我细心地给各种花草浇水,只是偶尔给仙人球洒一些,便没再搭理它。两千多个日夜,除了大自然恩赐给它的半天光照,它就只是餐风饮露。每当我忙于打理其它的花草而不小心触碰到它时,无一例外它总是回我以痛。一些扎进手背的刺太过细小而未被觉察,直到身体的刺痛袭来,我才知道它的存在,它都已长进肉里,我只得小心地将它揪出来。

仙人球由最初的一只,日复一日地衍生出无数只,早已漫出了小小的花盆,每一只刺球上都覆盖着坚硬、细长的刺,让人无法触碰到它身体的任何部位,尽管它通体剔透如翡,但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四月末的一天,仙人球向阳面的一只球体的峰柱上突然衍生出与以往不同的褐色芽尖,毛茸茸的,不再像往常那样一冒尖就浑身是刺。我想它是不是病了,这才生出了病变的异物?几天后,褐色的芽尖变得细长,摸上去很是柔软、光滑。六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仙人球的身上唯一没有长刺的地方,我百思不得其解。几天后才灵光乍现:莫非它要开花?

五一刚过,茸芽果然逐渐显露出花苞的模样,褐色的茸毛慢慢褪落,既而长出绿色的花托。当花托由绿色渐变成淡黄色时,顶端米黄色的蓓蕾渐渐成型。

五月九日晚,风在阳台吹送不已,所有的花草都在翩翩起舞,我也被吸引住了,坐在花前的藤椅里,看看这一棵,望望那一朵,似乎每一朵都隐藏着盛大的秘密。仙人球那原本横生侧长的蓓蕾斜伸向天空,蓄势待发,其时不过晚间八点半。风吹得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栖在花前。我拿出搁在书桌上蒙尘已久的《金蔷薇》,拂了拂,翻开折叠的页面继续读下去。

每读完一个段落,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身侧的仙人球,仿佛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我不停地拉向它。如是反复,搅得我心神很是不宁,我索性放下书,将椅子搬到仙人球的正前方。不过一小时,仙人球的蓓蕾不再斜刺里紧紧包裹,而是稍有蓬松地直立起来,一柱擎天,像是冲锋陷阵、凯旋而归的英雄,岿然自立。我完全被折服了,心里一个激灵:它会于明早或今夜开放,只是它的开放太过特别。

我不想错过它的盛开,拿出手机搜索“仙人球开花”的具体时间,网页却自动跳出“仙人球开花寓意”,说仙人球开花很难,一旦开花预示好运要来,寓意生命的顽强、人生的幸运,更代表着奇迹、希望和永恒的爱。

我突然怔住了:其时,我才刚从过去困扰已久的作茧自缚里,没有任何征兆地破茧而出。没有茧壳的束缚,我轻盈得如同羽翼,阳光正托举着我翩若惊鸿自在飞。看到寓意的那一刻,我内心的最后一道枷锁被彻底打开。今夜,它注定为我盛开!

大约十点钟的光景,仙人球蓓蕾明显地膨胀,顶端已经包裹不住地微微张开,我如同迎接新生命一般,虔诚地守候在它跟前。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花瓣一点、一点地挣扎、张开、伸展。风吹动着其它的花草,一起为它欢呼、鼓舞。

午夜十二点,仙人球的花终于完全绽放,浑身洁白得不惹一丝尘埃,与我小时候种出的仙人掌花如出一辙,只是一个娇艳如霞,一个璀璨如雪,同样娇嫩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它像一位仙子,踩着月光从时光的河流里翩跹而来,风轻轻地吹,摇动着它黄色的蕊。

4.

我依然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白色的花朵在我面前摇曳不已,与心底的那朵黄花完全融合,我才慢慢睡去,但睡得并不安稳。

朦胧中,一位绝色女子白衣款款地来到我跟前,语若兰兮:

“我在造物之初娇嫩如水,本是世上最柔弱之物,轻轻触碰就可能失去生命。上帝不忍心,在我的心上加上一套坚硬如铁的盔甲,上面还带有伤人的钢刺。

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看到我的心了,凡是接近我的生物都会鲜血淋漓。

直到很久以后一位勇士的出现,他誓要铲除我的盔甲,剑出刀落,我变成了两半,从中流出绿色的液体,点点滴滴化作飞泪。

六年来,承恩受泽,今日前来无以为报,唯有敬献我的真心……”

我伸出双手正要扶住她,却猛然惊醒,哪有什么白衣女子,只有风在窗外惊呼不已。

我摸过手机,才凌晨三点半,当即翻身下床,径自冲向阳台,仙人球花正在微风里舞影婆娑,白色的花瓣轻轻震颤,像极了梦中女子。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们相守竟有六年之久。

相遇之初,我并不知道人生是这样地充满悲欢离合和崎岖坎坷。

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刀枪匹马,殊不知它默默陪伴了我六年,它以生命的怒放唤醒我内心的觉知,以一朵花的姿态来告诉我生命的真谛。

我伸出指尖,白色的花朵在我指尖摩挲,温软、柔弱。我又将手指伸向浑身是刺的球体,用力,再用力,它们并没有刺痛地扎进我的指尖,我分明触碰到一颗外刚内柔的心。

晨曦初现里,紧挨着花朵的刺柱上,另一朵细小的蓓蕾正在悄悄孕育,我的心突然注入了活力一般,震颤不已。风吹不止,花开不谢,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孤单。不知怎么,泪水悄然滑落,像两弯清澈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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