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萌动

雨水轻抚着熟睡的孩子

喊它去听

绿芽绽开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看到植物的种子从泥土中探头而出的神奇景象而获得灵感,众神在创造人类时,也心有灵犀般选择了相同的材料:希伯来人的上帝在一个星期六用泥土创造了亚当;古希腊大神普罗米修斯按照天神的模样把泥土捏成人形;而华夏文明的始祖女娲娘娘则更省事,用蘸着黄河泥水的柳枝“啪嗒”一甩,那些个珍贵的泥点子瞬间幻化成世间的男男女女。

天界三大神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创造人类,巧合?

虽然有了人形,和动物一样浑浑噩噩可不行呀!于是两位神仙姐姐(女娲和普罗米修斯的好友——智慧女神雅典娜)朱唇轻启口吐莲花,一股仙气灌入泥娃娃体内;从此,人便具有了区别于其他生物的“神性”。可不幸的是,因为一个苹果的诱惑,开启了人类“本能”的按钮。人们开始饱尝欲望所带来的欢愉,也不断经受随之而来的种种痛苦,带着“原罪”永失乐园。

为了重回伊甸,“神性”与“本能”不断对抗;而植物,成为这场永无止尽战斗的催化剂。

这纷纷的情欲

为了更加接近神,三千年前的印度人利用大麻做致幻剂,并将其称为“通向天国的向导”;在欧洲,古代的犹太教和早期的基督教,也同样使用大麻达到与神沟通的效果;更早时期,美洲大陆的墨西哥人,通过食用一种叫做“乌羽玉仙人掌”的植物来感受神的召唤。

大麻,是一种原产于印度的一年生桑科草本植物,可以制作麻绳和提炼油料。年,以色列科学家拉法尔·麦卓兰姆(RaphalMchoulam)从大麻中提取出其主要活性成分——四氢大麻酚(简称THC)。这种成分不同于其他毒品:除了对情绪有兴奋或抑制功能,还可以直接作用于更高级的人类活动——思想,起到致幻效果。

乌羽玉仙人掌,原产于墨西哥北部及美国西南部的干旱地区。食用这种小仙人球的嫩茎或嫩芽苞后,会产生非常强烈的致幻作用。其主要有效成分是墨斯卡林生物碱。

而这似乎并没有干扰人们对于“凡间至乐”的迷恋:由海精灵蔓莎(Mntha)幻化而成的薄荷,其香气在欧洲人眼中具有催情的作用,相传在希腊的婚礼上,年轻的新娘会用薄荷和马鞭草来装饰她们的头发;大航海时代,墨西哥国王将重口味的可可饮料安利给西班牙探险家荷南?考特斯(HrmanCorts),并透露了一个小秘密:这杯“诸神的饮品”能够极大地增强男性的能力。虽然不喜欢它的味道,考特斯还是怀着不可描述的心情将可可豆带回了西班牙;经过改善口味,可可饮料迅速霸占了西班牙贵族的生活,甚至在教堂做弥撒的时候也要来上一杯。

薄荷,唇形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有十多个系列几十个品种。它芳香的气味是美食界的一股清流,被广泛用来制作点心、果酱、饮料等。《本草》记其有消风散热的功效。至于催情……呵呵

可可树,梧桐科乔木,分布于赤道南、北纬约20度以内的区域。在被林奈正式命名前,它在欧洲的名字叫做“从南美来的痞子”。人们用它果实内的种子(可可豆),通过发酵、日晒、烘烤、磨碎等工艺制成可可脂或可可块,进而加工为巧克力与可可饮料。后来,人们发现巧克力在补充能量上发挥的巨大作用,便把可可树誉为“神粮树”。植物界屌丝逆袭的故事~

而将植物的催情作用玩到炉火纯青的,恐怕要数莎士比亚。

《仲夏夜之梦》里,废柴小精灵迫克(Puck)将三色堇汁涂在了错误的人的眼皮上(传说将三色堇汁滴到眼皮上可以让人爱上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引发了一场神界与人间的追爱大闹剧:拉山德与狄米特律斯同时爱上了正牌恋人/未婚妻赫米娅的闺蜜海伦娜,而仙后则与闯入林中的织工波顿陷入爱河……

《仲夏夜之梦》里,由于三色堇的作用,仙后疯狂地爱上了织工变成的驴子。

其实,莎士比亚选择三色堇来充当罪魁祸首,并非一时兴起。

在古老的欧洲神话传说中,三色堇原本是纯白色的,无意中被喜欢乱点鸳鸯谱又箭法奇差的丘比特不幸射偏命中,鲜血与泪水一同涌出,将花瓣染成了三种颜色。所以,除了cat’sfac这个名字之外,三色堇亦被称作“lov-in-idlnss”——徒劳的爱,就如同《仲夏夜之梦》中,那场让人意乱情迷的梦。

“三色堇Pansy”是一个统称,包括原生三色堇(黄蓝黑三色),原生三色堇相互杂交而成的现代三色堇系列,以及原生三色堇与黄花堇菜(黄色)、阿尔泰堇菜(紫色)和角堇杂交的混种三色堇系列。《本草》记载三色堇“性表温和……去疮除疤,疮疡消肿”;可见现实中,三色堇并没有小说里“含笑半步癫”的功能。

故事的结尾,与仙后共度一夜的波顿或许道出了情欲的真相:

“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不得了的幻象,咱做了一个梦。没有人说得出那是怎样的一个梦;要是谁想把这个梦解释一下,那他一定是一头驴子。”

迷恋与绝望

当人类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与不确定性时,孤独感便如影随形。为了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人们创造“神”,在其中印证自己的来源与归宿;又借神之手,赐给自己一副叫“爱”的迷药。

古希腊神话中,与“爱”和“迷恋”有关的最著名的植物,恐怕要数水仙:

美少年纳西索斯(Narcissus)无意间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以为是一位美丽的仙子。他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倒影,渴望拥抱她、亲吻她,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在无数次的失望之后郁郁而终。在他死去的岸边,盛开出成片美丽的水仙花。

爱上水中倒影的纳西索斯;岸边的水仙花隐喻着“迷恋”。左边的妹子厄科,后文会提到。

所以在拉丁文与英文中,水仙花都被称为“narcissus”。而令人不解的是,水仙在中国文化里却常常是一位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仙子;瞅瞅它的几个别名:“俪兰”、“姚女花”、“凌波仙子”,一副神仙姐姐的性冷淡气质扑面而来。

为什么东西方对同一种植物的感受差别如此之大?也许因为,水仙原产并非中国,而在欧洲南部。原生水仙(欧洲水仙)花朵更大、更艳丽,也更加耐寒,是早春野外常见的球根花卉之一。而自唐代、由意大利引入中国后,水仙被改良为更符合文人趣味的模样:花朵娇小、香味浓郁,成为夫子们床几案边的心头好。

欧洲水仙的不同品种,看起来要妖娆性感得多~

中国水仙,拉丁名Narcissustazttavar.chinnsis,意为桌台水仙,与中文雅称之一“金盏银台”不谋而合。

其实水仙花只是故事的后半部分。少年的命运,源于拒绝了同样迷恋他的仙女厄科(Echo)。可怜的姑娘在绝望的迷恋中日渐憔悴、化为岩石。命运女神看不过眼,惩罚少年“有朝一日爱上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对方的爱”。

好一个天道轮回!

可轮回的,是命运,还是人们在孤独中渴望“爱”之回应的执着?

玫瑰花对小王子说:“倘若一个人对一朵花情有独钟,而那花在浩瀚星河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他只要仰望繁星点点,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相比于这种不求回应神性之爱,凡间的爱,恐怕更多如麦卡勒斯所描述的那样:“爱者疯狂地渴求与被爱者发生任何一种可能的关系,纵使这种经验只能给他自身带来痛苦。”

“爱”的本质是寻求与他人的联结。当这种寻求得不到回应——就如同“灵魂寻找另一个灵魂而不可得,感到自己是人世间的一个没有旅伴的漂泊者”(周国平)——便陷入了永恒的孤独。这种孤独,神也无可奈何。

看,恶之花在绽放

再过一个月,便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在日本人眼中,樱花之美,并非盛开,而是在凋零时。因为樱花花期极短、边开边落,落时仿若雪片般簇簇相拥、铺天盖地。那种于绚烂时毫无留恋结束自己生命的至净至美,赋予了樱花某种神圣的品性。

樱花根据花期可以分为早樱(1月前后开放)、中樱(3月间开放)、晚樱(4-5月开放)三大类。图为中樱最著名的品种——染井吉野,也叫东京樱花。

然而在日本作家坂口安吾的小说《盛开的樱花林下》,樱花却以另一种面目出现——邪魅而恐怖。

强壮的山贼伤害过无数途径深山的路人,从未感到过罪恶,甚至“为此有点满足”;却每每在路过一片樱花林时觉得“好可怕啊”。

这种感觉,从山贼在樱花林下偶遇一位绝世美女开始,逐渐如幽灵般蔓延开来、变得清晰真实。

起初,山贼为了占有美女杀死她的丈夫:

樱花树下,明明没有风,却总觉得能听见风的嚎声;不过,正因为没有风,所以也没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在仅余自身形影的樱花树下,这名山贼被挟带寒意的空气和毫无动静的“风”所包围,目睹花瓣缓缓飘零,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好似也随之慢慢凋落……他很不安……

之后,山贼将美女背回家。美女的恶毒比山贼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命令他杀死自己的六个妻子。而山贼好似完全被那个美丽的身影所控制,做出各种难以想象的事来取悦她。可美女总是不满足,对山中深居简出的生活感到厌恶。于是要求山贼带她搬到东京去生活。被蛊惑的山贼答应了美女的要求。却在临行前再次踏入一直念念不忘的樱花林中:

樱花林间,刺骨又无尽的寒风自四面八方吹来,他的身体……或者该说,他在强风之间就像是变成透明人一样,风吹处处的樱花林下,转瞬之间便只剩冷风阵阵,仅余他的嘶吼声……他哭泣、祈求、挣扎,只想从这之中逃脱……

从最初隐约的寒意,到不安,再到哭泣、祈求、挣扎的痛苦,樱花林似乎逐渐唤醒了山贼内心深处某种他自己一直在回避的可怕的东西,让他不得不迅速逃离。

定居东京后,美女变得更加冷血任性。她要求山贼每夜杀人,并把被害者的头颅带回家供自己玩赏。但这种生活逐渐让山贼觉得空虚厌倦,“天空重复着无限的阴暗”;他开始怀疑,这个恶毒的女人,是否就是另一个自己?而此时,山中那片樱花林再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某天清晨,当他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睡在樱花下;那形单影只的樱花树,正灿灿开着满树的樱花。他惊坐而起,但并不是为了从树下逃开……他沉思起来,忘我于怀念和追忆中。

“回山上去吧!就回山上去吧!”

回山的途中,山贼背着美女再次经过那片曾经让他无比恐惧的樱花林。

樱花林中,美女化为恶鬼攀附在他身上。而当山贼用尽力气掐死“恶鬼”后,却发现樱花瓣下躺着的是美女的尸体。男人放声大哭。

是因为杀死了爱人吗?

或许,是照见了自己:

远方的景色被掩埋在无边无际的樱花中,平日那种恐怖、不安已然消失,不知何来的冷风也消逸无踪,只剩下悄悄地、缓缓飘落的樱花残瓣。他第一次成功地坐在樱花树下,这次想坐多久都可以,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当他再次回望女人的尸体,发现“女人的身影在片刻之间化为落英,不再复见”;而自己,也在漫天的樱花飘落中变得透明。

根据小说改编的日本同名动画片《盛开的樱花林下》,完美诠释了小说的邪魅氛围。B站有资源,重口味,慎入~

樱花的绝美唤醒了纯粹的恶。这种恶,并非道德意义上的“恶”,而是本源的、人类自己的另一个部分。

古希腊神话中也出现过类似的隐喻:

心机boy宙斯不满人类单纯快乐的生活,将盛满罪恶的魔盒作为美女潘多拉的嫁妆送到人间。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2货美女偷偷打开了魔盒,于是疾病、疯癫、灾难、罪恶、嫉妒、偷窃、贪婪等各种各样的灾祸从盒中飞出,散落人间。

潘多拉与魔盒,西方人的“自古红颜多祸水”……

两个故事里,“美”都成为“恶”的始作俑者。

可细细想来,人们对于“恶”的抗拒,或许并非来自“恶”本身,而是源于面对它、抑或说面对人类自我本能时产生的恐惧。

所以,相比于潘多拉的魔盒,“樱花林”更像是伊甸园里的那颗苹果:它既唤醒了“恶”,也赋予了人类理性去面对“恶”,在无畏的对视与接纳中,获得重生的契机。

就像故事最后,山贼望着四面八方悄然飘落的樱花,“他感觉到某种带有些温度的东西,他发现那正是他胸口的悲伤。在樱花和虚空那格外凌冽的寒冷中,他终于发现、并慢慢地领会了这小小的温度。”

从对“恶”的浑然无觉、到恐惧、再到全然面对,樱花林引导山贼完成了自我的救赎与解放。

情欲、爱欲、孤独、绝望、邪恶……上帝赋予人类这些独有的本能情感,让人们在重返伊甸道路上如履薄冰、左右为难。

是遵从本能还是听从神的召唤?

几千年来人们为此争论不休。一百多年前,一个“疯子”高喊“上帝死了!”;失去了神的庇护与约束,我们会迎来完全的解放,还是彻底的堕落?

亚里士多德坚信植物同人类一样拥有自己的灵魂。所以,不论滑向哪一边,在这浩瀚宇宙的孤独星球上——有植物为伴,我们都不会太寂寞。

我们多么舒适在我的岛上

我们什么也不做

只是睡在阳光下

任它安抚

我们慵懒

不去考虑明天

在我的岛上

多么温柔静谧

在柔软的细沙上

我们扮演着亚当和夏娃

注释:

1、卡森·麦卡勒斯(CarsonMcCullrs),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作品多描写孤独的爱者,以及人们在情感中的执着、疏离与无望。著有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心是孤独的猎手》等。

2、坂口安吾,日本作家。与太宰治一同被称为二战后“无赖派”文学的代表。“其作品中的反叛、堕落、自毁等,促成了战后精神重构的第一步——彻底拆除战时的精神结构支架。”

关于节气和引言的注解:

雨水第三候,草木萌动

“雨水”节气最后五天,草木感知暖风与春雨而开始抽出嫩芽。从此,大地渐渐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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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醺

文/山泉冰冰凉

编辑/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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